095尺素
这种信鸽，除了边疆传送紧急的军情，特训了一批之外，也只有夏朝上层的贵族才养得起这样精贵的玩意。一只品种优良、且善飞行聪颖的信鸽产下的蛋，一枚便值千金。且不论夭折掉的幼鸽，以及后面还要花费在它身上的训练，投入极大，几乎如同用金子堆砌下来的。
陆清婉才没允许小黑一口就把这样金贵的信鸽给吞了。
它的头是浅灰色的，尾部则为雪一样的纯白，嘴短眼大，双翼强健有力，浑身圆润。陆清婉捉住了它，信鸽发出短促的一声叫。
陆清婉将它捧在手里，放到墙沿处，欲让它重新飞回天空去。它扑棱扑棱着双翼，反倒飞入了陆清婉的书房之中。
陆清婉追了进去，只见它卧在书架之上，蓬松起浑身的羽毛，像一颗球似的。她不紧不慢地靠近了，仔细地查看它的腿脚和羽翼是否有伤。
陆清婉翻遍了它的全身，也没有看到它身上有什么伤了的痕迹。
“真是飞累了？”她喃喃道，真是一只懒鸽。
在翻动查看之间，陆清婉拇指不经意之间碰了一下它脚上系上的纸条，纸条被推了出来，掉到了地上。
陆清婉捡了起来，不意之间视线落在那零星的字，略有几分的眼熟，陆清婉不会认不出来，所以她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惊讶。
是徐凌的字。
它是来给自己送信的？难怪方才无论她怎么赶它，这小畜生都不愿意飞走。
陆清婉抿了抿唇，仔细地展开了它，看了下去。
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而已，陆清婉一直凝视着，迟迟没有动作。
她把鸽子放了出去，留下了纸条，用镇纸将其压平了，拇指稍稍划过纸面，眼睛里不免露出一丝的动容。
“南有乔木，不可休思。汉有游女，不可求思。”
南山之上有高大的乔木，可是它却不能让我休息。汉江之上有美丽的女子，却求而不得。十二个蝇头小字，工整且清秀，笔锋圆润而一气呵成。
这还是陆清婉头一遭收到徐凌亲手写下的鱼传尺素。
她略略盯着它出了神，徐凌写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，他难道懂她识得这些字吗？若是她大字不识一个，仍如同上辈子一般，他费了一番功夫寄来的小信，岂不是白费。
这几行诗，若非是她陪着幼弟读四书五经，一篇篇翻过，且这几句恰好是她看过的，否则怕仍是两眼一摸瞎。陆清婉抿了抿唇，心里觉得有几分涩意，又多了几分啼笑皆非。
徐凌是借着这几句诗，来表达自己那一晚的感受吗？是在同她抱怨吗？
她略有所思，提笔回了他一封信：“我心匪石，不可转也。我心匪席，不可卷也。威仪棣棣，不可选也。”
写完之后，陆清婉同样地卷好，小心地塞入了小灰鸽子脚上绑着的细圆筒上，打开窗户，把小灰鸽子放飞了出去。
陆清婉只听见扑棱扑棱地几下挥翅膀的声音，窗外浓荫投下几缕银光一般灿烂的光，她闭了闭眼睛，感觉被温热而不刺眼的阳光耀了一下，仿佛眼花了一般，出现了癔症。
只见那个清雅如玉的男子，仿佛从一片灿烂的阳光之中走出来，伸出手来遮住了她闭上的眼睛。宽松而肥大的袖子，投下了一片阴影。他的手带着温意。
“很惊讶？”徐凌说。
陆清婉稍稍后退了一步，摇了摇头，才发现自己所看见的并非幻觉。而是徐凌真的站在她的窗边。
“你……怎么来了？”
徐凌捧着那只圆润强健的小灰鸽，淡笑道：“带它来认路啊。”
他的拇指稍滑过它圆圆的脑袋，摁下：“来，龙猫，认一认你以后的主人。”
小鸽子又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叫，薄薄的眼皮眨了眨，双翼展开扑棱了一下。徐凌一只手撑起它，目光落在了它的小脚之上。
“原来，小婉已经给子嘉回了信。”徐凌眼里像是跳跃着一丝的促狭，黑如墨玉的眼泛起一抹柔光。他修长的拇指稍稍扣了一下圆筒，挑出了纸条来展开看。
没有什么比徐凌当着她的面，拆开小信来看，更让陆清婉觉得脸烫烫地发热。徐凌仔细地看了片刻，抬起头来再看她。
“威仪棣棣，不可选也。你是这么想的吗？”
我心并非卵石圆，不能随便来滚转。
我心并非草席软，不能任意来翻卷。
雍容娴雅有威仪，不能荏弱被欺瞒。
徐凌忽而笑了一下，摸了摸她头上滑入锦缎的发丝：“谁欺负你，让子嘉来教训他们。别怕……”
陆清婉耳朵热了起来，抬起头来说：“徐凌，你不能这样乱说。”
她的意思，分明就不是这样的。
“那是哪样的，说来给子嘉听一听？小婉来教一教我啊……”
陆清婉脸红耳赤，气得把窗子啪地一声关上了。
徐凌笑了一下：“还是这样不禁逗。”他摸了摸手中的龙猫，它扑棱了一下，飞到了树上。
徐凌拂了拂身上染上的一丝尘土，转身欲离去。
忽而窗子打开了，陆清婉木着一张脸，问他：“你要回家了吗？”
徐凌摇头：“回书院。”然后他将目光投到陆清婉的脸上，顿了顿道：“吕望舒的事情，已经解决了。放心……”
“你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的吗？”陆清婉听到这里，心软了几分。她那样一走了之，仅仅只留下一张纸，剩下的烂摊子全是徐凌在收拾，其实是很对不起眼前的这个男人的。凭借的无非只是他心底的几分厚爱罢了。
徐凌笑道：“正是。”
陆清婉看了看日头，也快到饭点了。但是徐凌却并不打算回家，她动了动唇。
“留下来吃一顿饭再走吧。你等一等，很快。”她补充道：“有没有什么想吃的？”
徐凌不可避免地扬起嘴角，露出微微的笑意：“只要是小婉做的，子嘉都爱吃的。”
徐凌从窗子跳了进来，陆清婉抿了抿唇：“你可以从大门进来。”
徐凌说：“这样好。”
陆清婉看出他的意图了，抿唇道：“若是一两个奴仆都治不了，我也不用当这个家了。”
陆清婉动作很麻利地做了两个肉菜和一道素菜，一个汤，同平日里没有什么差别。徐凌等了不到半个时辰，一桌子的菜便被她端了上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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