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万年啊，你知道一个人不吃不喝的极限究竟是多久么？”
刘备依旧跪在殿外，虽然这几日寒风吹冷阳晒，但他依旧跪在殿外。
三天，整整三天，如果不是第二天荀或让刘备喝了点水，估计他早就已经渴死了。
“先生，万年不知。”刘桐站在荀或旁边，看着数十米之外那个男人的背影。
如果不是族谱能够查证，他真的不敢相信这样一个男人竟然和他血脉相同，居然和他一样，身上流淌着刘氏的血液。
这实在是太过荒谬了，自己的父亲也好，自己的弟弟也好，他们绝不会因为其他人的生死而动容。
“所以你要记下来啊，认真的记下来，以后你将会是大汉第一位女皇帝，而女人的内心总会有柔弱的地方。”
说到这里，荀或皱着眉头否定了刚才自己的说法，“正确说，只要是活生生的人，就会有柔弱的地方。”
“那是身而为人的证明，也是容易被人利用的地方。”
“所以你要记下来你这位皇叔的极限，将来以命相求，已死直谏的臣子定不会少，他们有的是为了天下大义，有的是为了自家繁荣，这一切都要你自己去看清。”
刘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，这些天来的接触让她对荀或少了排斥的感觉，甚至对于董卓，刘桐内心之中也不像是以前那样排斥了。
这种感觉很奇怪，但……事实就是如此。
第一次的，刘桐对是非善恶的判断有了怀疑。
“有很多忠烈，都是建立在自身利益之上的。”荀或看向刘备的眼神有一抹沧桑的意味，“或许在某一天，你的这位皇叔也会像你的父亲，乃至你的先祖一样。”
“知道么万年，如果没有退路，那么所有的制度都会变得越来越坏……我给你那本书，这两天你看了吧。”
刘桐点点头，他从荀或手中拿到一本介绍等级制度的书册，里面的内容几乎是刘桐无法理解的。
她根本无法想象，一个国家一半以上的人认为自己必须干下贱的活计，然后下辈子就能转世投胎成为人上人。
她更无法理解，为什么先祖杀戮功臣的行为居然能够被认定是维护了社会的稳定。
但荀或没有让她提问，所以刘桐一直没有问。
“先生，我看过了，但是……”
刘桐想问为什么，但书中其实都写了原因，只是那种原因，让他无法接受。
“因为逆水行舟，不进则退，你说董卓现在还政于你弟弟，会怎么样？”荀或反问道。
刘桐当即惊呼，“这怎么可能。”
“这的确不可能，因为董仲颖没有任何退路，权利一旦到达了顶峰，那就没有退路。”荀或温和的笑道。
“因为没有退路，只有死路。”
荀或笑的很温和，但刘桐却感觉到了意思冰冷。
可在这冰冷之后，刘桐也似乎理解了。
“所以，先生才让我当二十年皇帝？”
说到这里，刘桐咽了咽口水。
“所以……先生是要在幕后，让大汉出现三个二十年便顺利退位的皇帝，让这权利的巅峰拥有退路？”
时至今日，刘桐才看懂了荀或谋划的一个方面。
从皇帝到大臣三公，有进有退，不再似历朝历代那样有殒命的危险，权利的巅峰受到了制约，而他的这位先生才是真正的无冕之王。
可先生从一开始就决定断绝这份荣光。
他可以超越这世俗权利的巅峰，但他的一切权利都不会有任何人继承来继承。
这是刘桐从荀或书中看到的，第一任改革者需要有的条件，而他的老师就以这种条件约束着自身。
“不这样做的话，再好的制度也会乱，不知要削弱皇帝的权利，更要让所有高官之间权利相互制约，我希望在未来，人们追逐的会是荣誉，而不是权利。”
荀或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，“我书中写到过的那个社会你应该有映象，所有的底层觉得自己生活在淤泥之中理所应当。”
“这是制度、宗教、信仰在一代又一代时间之中催眠而来的成果，如果将这一切反过来呢？”
“将荣誉、国家作为整个社会的追求，将到达巅峰之后的急流勇退视为最崇高的贤达，一代、两代……数代人之后，或许这天下真的会安宁很多。”
荀或遥望着天穹，“有一天，出将入相并非为了光宗耀祖，并非为了获得权力与金钱，而是真的为了造福百姓，为了大汉万民。”
“真的……会有那样的人么？真的……会有那样的时代么？”刘桐看着荀或的背影，忍不住出声询问。
“真的有这样的人啊。”荀或点点头，非常从容的回答道。
他这一句话是真实的，不带任何虚伪和谎言的。
虽然他对未来大汉制度的畅享有着幻想，但是这幻想的确是建立在这份真实之上的。
的确有这样的人，有这样的人出现在荀或的记忆之中，他们不是为了自己后代的富裕繁荣，只是为了素不相识黎明百姓而鞠躬尽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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