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来往往的人看着皇上先是不顾脏污坐在殿外的石阶上怔怔发呆，后来又疯了一样在满是灰烬的残垣断壁里转来转去。
元统领不在，也无人敢上前劝解。
最后还是宁王萧宗禃强行将皇上带回了乾安殿。
茗砚很快被押了过来，在凤仪宫后殿禁室里，元墨轩发现了火油残留的痕迹，以及茗砚居处的另一只耳坠。
在茗砚的交代下，众人很快将埋在凤仪宫后花园的酒坛和油罐碎片挖了出来。
萧明煜神色木然坐在首位，听着茗砚痛哭流涕交代昨晚纵火的经过。
元墨轩问道，“你能确认，昨晚贤妃……楚氏就睡在宫殿里吗？”
“天黑，奴婢又怕的很，里面炕上确实有个人在睡着，奴婢没看到脸。”
曾嫣然一直沉默不语，拒不开口。
但是有茗砚的交代，她说不说话，已经不重要了。
曾文义、曾嫣然的父亲曾绍轼、兄长曾钧仲，以及曾老夫人和曾夫人，都被请进了宫。
在见曾家人之前，萧宗禃先去见了萧明煜。
“若是废后，将曾氏交大理寺查办，曾氏必定倾全族之力为她脱罪，将罪名全推到茗砚身上。茗砚只是一个忠于主子、一心为主子解忧而犯下重罪的侍女，就算死也是一文不值。皇上不如留着曾氏皇后之位，永禁后宫。曾家为了保住曾氏百年名声，必定会为皇上推行新政鞍前马后，倾尽全力。”
萧明煜用掌心遮着额头，佝偻着身子，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。
萧宗禃轻声唤道，“皇上？”
“她不是卿卿。小舅母不是跟她相熟吗？让她进宫看看！”
“皇上！”
“她不是卿卿！无论你们怎么肯定，哪怕拿出无数的证据证明她就是卿卿，那具尸骨，也不是卿卿！她没有死，她只是……”
不要他了！
萧宗禃无奈，“皇上，眼下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……”
“好，就按六叔说的做。来人，宣明威侯夫人进宫。”
萧明煜从那天看过尸骨之后，一直坚称死者不是楚云卿，不肯发丧不肯入陵，尸骨就在冷宫里放着。
如果不是太后坚持将尸首入棺，只怕早就腐臭了。
他看起来跟正常人一样，思维敏捷吐字清晰。可是，常常答非所问。
昨儿夜里睡着睡着，突然就爬起来独自一人跑去了长安宫，在那里一直坐到天亮。
他说话的时候一抬头，鬓角几点白色一闪而过。
萧宗禃疑惑的目光在萧明煜脸上扫过，落在他的头发上。仔细一看才发现，萧明煜的发间冒出了很多的白发。
他看着看着，眼睛突然酸涩了。
冷宫大火这才第二天。
原来，一夜白发并非虚言。
乔师南应召进宫，元墨轩不放心，陪着她一起来的。
乔师南哭的两眼肿成了一条缝，看见萧明煜就扑上前要咬死他，元墨轩用力抱着她的腰才将她拦住。
她不等萧明煜问话，已经连珠炮一样开了口，“你不是挺得意的吗？你是皇上，翻手为云覆手雨，别人的生死都在你一念之间。你做出这副样子来给谁看？楚云卿吗？她死了！看不到了！你满意了？你难过什么，你装什么？猫哭耗子假慈悲，你活该！”
元墨轩拉都拉不住，乔师南尖锐的声音钻出乾安殿，殿外所有人都恨不得将自己两只耳朵封闭起来。
“枉她一门心思只想着你，她因为什么不想生孩子，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？”
乔师南哭的满脸是泪，哽咽的几乎发不出声音，“她说你从来不信她。她没冤枉你！如果不是为了你，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，武功又那么高，你以为你这道宫墙能挡得住她吗？还不是她心甘情愿为了你才留在这里！你以为她会使手段害你小老婆的孩子，你还真不是一般的瞧不起她，她再狠，也不会拿孩子出气！你怀疑她有外心？她要是喜欢陆九鸣轮得到你什么事？你凭什么？！”
乔师南用力朝一边“呸”了一口，“如今人都死了才来这套假惺惺，虚伪！恶心！你让我进宫来看什么？告诉你那不是楚云卿啊？我告诉你那就是！她死了！她就是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！”
元墨轩吓得眼睛直眨:真不是他故意不拦着啊，他也不敢啊，夫人真往死里咬他。
“那不是她。”
萧明煜任由乔师南破口大骂，骂完了才沙哑着声音道:“那个人，不是卿卿。”
“我恨不得那个是唔唔唔……”元墨轩眼疾手快用力捂住乔师南的嘴，将那句大逆不道的话捂在她的嘴里。
萧明煜认真地看着乔师南，“就算你们所有人，都认定那个人是卿卿，朕也不会认。那个人，不是卿卿。”
他移开目光，喃喃自语，“她不是卿卿，不是！”
乔师南用力掰开元墨轩的手，诧异问自己夫君，“他，他，他是不是疯了？”
元墨轩苦笑，“没有。”
乔师南哭，“我也希望那个人不是楚姐啊。可她上次来国公府为什么要跟我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？还让你无论如何也要保住陆统领？”
元墨轩心里一凉，“呃，这个，为夫也不知道。陆，陆九鸣……”
别问他他什么都不知道。
陆九鸣现在已经过了长岭山了吧？
不能再被抓回来了吧啊姑奶奶？
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，您抻量着点儿啊？！
为夫这颗脑袋没您想得那么结实。
元墨轩心惊胆战看看自家娘子，又看看萧明煜，欲哭无泪。
“她把别人的后路都安排好了，就没想过自己会落得这么个下场。”乔师南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，“别人都好好的，她却连自己的命都丢了……”
怕她再说出什么石破天惊大逆不道的话，元墨轩赶紧告了罪，半拖半抱着乔师南出了宫。
到了马车上乔师南还呜呜地哭个不停。
一边哭一边问，“不都说枕边人才是最熟悉彼此的？皇上那么肯定，会不会死的那个人，真的不是楚姐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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