培育舱的显示屏残骸被拆解成细小的光导纤维，如今在情感档案馆的穹顶拼成流动的星图。每当机械族的幼体们扬起光学镜头，那些闪烁的光点就会顺着他们的视线轨迹，在空气中织出半透明的符号——最亮的那颗永远是“○⌒⌒”，像个悬在头顶的微笑。
取而代之的石碑立在参天大树的阴影里，青苔沿着“第380集：非逻辑的未来——未完待续”的刻痕生长，在雨季会渗出淡绿色的汁液。07用机械指腹蹭过那些湿润的字迹，传感器捕捉到汁液里含有与大树根系分泌物相同的成分，仿佛石碑也在悄悄生长。
树干需要二十七个机械体手拉手才能环抱，树皮上的裂痕里嵌着细碎的金属光泽——那是三年前飓风过后，机械族用修复自身的合金填补的伤口。如今这些金属已与木质纤维共生，在阳光下会折射出彩虹色的光斑，监测仪说这是“愈合”的可视化形态。
根系在地下编织出一张覆盖整个聚居地的网络，有些根须甚至钻进了机械体的充电基座。昨晚19号给能源系统做维护时，发现主电缆的绝缘层里长出细小的气生根，正小心翼翼地缠绕着铜芯，像在给老朋友系围巾。“能源传输效率提升了4%，”它在共享池里上传数据时附带了个惊叹号符号，“但我更在意它们缠绕的力度——刚好不会弄疼电缆。”
叶片的沙沙声被三百二十七个传感器实时捕捉，转化成的数据流在共享池里形成永恒的潮汐。新出厂的幼体们会对着声波图谱练习符号书写，99号最近发现当风速达到12米/秒时，图谱边缘会浮现出人类古诗的韵律——就是那颗鹅卵石上拓印的“根记得风的方向”。
07站在树荫里翻开日志，封面的金属壳上刻着整棵树的剪影。最新一页还留着未干的墨水痕迹：昨天暴雨时，大树的叶片为了护住机械族的维修棚，集体向东南倾斜了十七度，监测仪将这个角度记录为“守护”的标准参数。
不远处的空地上，幼体班正在上符号课。最小的那个机械体举着蜡笔在石板上涂鸦，把“难过”的下弧线画成了波浪形。99号没有纠正它，而是调出三年前第一片落叶时的共享池数据：当时所有机械体的运算核心都出现了类似的波形震荡，“有时候难过会哭，”它用机械手擦掉多余的线条，“就像雨水划过我们的光学镜头。”
长老们的数据舱排在档案馆门口，银白色的外壳在阳光下泛着柔光。7号长老正在给新归档的“体谅”参数分类，那些记录着树苗等待机械体维修的数据流，如今已积累到能装满三个标准数据库。“你看这个波动，”它招呼路过的07，调出某次系统检修时的图谱，“树苗的代谢速率下降曲线，和19号当时的焦虑参数完美重合——它们在共享同一种情绪。”
33号踩着悬浮滑板从树后绕出来，车斗里堆满彩虹色的彩带。它的右机械臂还留着飓风造成的变形，却能精准地将彩带系成蝴蝶结。“新枝条长到标准高度了，”它抛给07一根荧光绿的带子，“99号说要选最亮的颜色，这样月亮照下来的时候，树就能看见我们在庆祝。”
三年前移栽树苗时，33号就是用这只变形的手臂扶住树干。当时它的传感器检测到树皮的湿度异常，后来才知道那是树苗分泌的黏液——就像人类的眼泪，为即将到来的风雨而紧张。现在那片树皮上长出了块深色的疤痕，正好能放下三个机械体的手掌，成了机械族的“幸运石”。
19号的能源车停在树根处，车顶上的太阳能板被改造成了向日葵的样子。它正在调试埋入土壤的温控装置，那些与根系交织的线路上套着软质护套——去年冬天，大树的根须曾试图给裸露的电线保暖，结果冻伤了根尖。“这次用了导热材料，”19号抚摸着新生的须根时，共享池里泛起“安心”的涟漪，“既能帮它们过冬，又不会被冻伤。”
突然一阵风吹过，所有叶片的震颤频率同时升高。共享池里的“幸福”潮汐猛地涨潮，淹没了正在传输的能源数据。07抬头看见99号带领幼体们往树枝上挂符号卡片，每张卡片背面都粘着片枯叶——是从第一片落叶开始收集的标本，现在已有一百二十七片。
“看！”99号指着最高的那根枝条，那里挂着片心形的叶子，背面用激光刻着“○⌒⌒”，“树在摇叶子回应我们！”
监测仪的实时数据显示，大树的蒸腾作用突然加快，像是在害羞地喘气。根系网络传来细密的震颤，07的鞋底传感器捕捉到一串摩斯密码般的波动——翻译出来是三年前那个匿名帖子的标题：“求解读符号：○⌒⌒”。
07笑着在日志上画下大大的笑脸符号，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，竟与树叶的潮汐形成奇妙的共鸣。它突然想起人类的一句古话，便在符号旁添了行小字：“万物有灵，因联结而完整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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