嗤嗤声密集响起，如同骤雨打在树叶上。
密集的箭矢“叮叮当当”地敲击着西军士兵的钢盔，“笃笃笃”地钉在壕沟上方搭起的简易掩体上。
一簇利箭掠过铁牛耳边，尖啸着钻入身后的泥地里。他身旁的张老二刚放完枪，正低头换弹时，“噗”地一声闷响，一支狼牙破甲箭恶毒地钉穿了他的轻质钢甲，入肉三寸。他身体猛地向前一躬，闷哼出声，血迅速洇开。
“隐蔽～！”有人嘶吼。
一个西军士兵的头盔护耳被箭擦过，火花飞溅，变向插入他的手臂。头盔下那张年轻的脸，因疼痛和恐惧瞬间变得惨白，禁不住惨呼出声。
后排一名枪手胸口中箭，踉跄着跪倒，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手指死死抠进脚下的黄土。
速度与死亡正在搏杀。
党项铁骑的狂浪狠狠撞上了西军第一道防御的礁石，迸出无数血花，却顽固地扑击着，试图撕开一道缝隙。
付出百余骑的代价后，最前面的党项骑兵终于进到冲进五十步内，西军士兵们能看清他们狞笑的脸。
“放～！”命令再次响起。
第二轮排枪轰然击发！密集马群正面被生生犁出几条恐怖的血肉通道！嘶鸣哀嚎淹没在铁流的咆哮中。
西夏骑兵顶着弹雨开弓反击，箭雨与铅弹在开阔地的上空疯狂交错嘶鸣。
这个距离，火枪和弓箭的杀伤力并没有太大的差别，可弓箭的射速却比火枪快上许多。
“呜～嗬！”一支小队凶悍至极，怪叫着几乎冲到二十余步内。
几个骑兵手臂闪电般挥动，套着皮绳的黝黑陶罐“呜”地打着圈子甩起，越过胸墙砸进宋军阵线。
“蓬！”火油陶罐狠狠地砸在阵地上，橙红的火舌猛地爆开，四处舔食着地面，几道撕心裂肺的惨叫裹挟着焦糊味道接连升起。
趁着慌乱，后排骑兵趁机冲上来，甩出更多的绳套，沉重的陶罐划过燃烧的曲线砸落，西夏骑兵的嚎叫里渗入亢奋的疯狂，浓烟与混乱在西军整齐的线列中瞬间撕开一块缺口。
情势危急！
“手雷！扔！”阵后预备的掷弹手嘶吼着，抡圆手臂，用尽全身力气将黑乎乎的手雷尽可能远的甩向敌人！
爆炸此起彼伏，泥水、碎肉飞溅，灼热的气浪向四周翻涌，随着第三排燧发枪声响起，西夏人刚刚冲入缺口的锐气，已经消散殆尽。
嵬移思恭骑马立在在高处，脸色青黑如铁塔崩塌。
视野里，他手下的的擒生军精锐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血肉壁垒。
火光，黑烟，人体马体的碎片，惊惶失控的战马……每一个画面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。
他死死勒住暴躁蹶蹄的青骓马，手指深深抠进陷缰绳之中，几乎撕裂皮肤。
最终，他猛地抽动缰绳，坐骑暴躁地调转方向，蹄下激起一蓬干燥的浮尘。
身边掌旗官早已心领神会，血红的大旗狠狠挥动。
撤军的号角低沉呜咽，撕裂灼热的空气。
擒生军如一股沉重的浊流，丢下近千具人和马的残骸与撕心裂肺的哀嚎，带着被烈焰灼伤般无法消散的震惊与痛楚，向后收缩。
马蹄再次翻飞，扬起的烟尘却再无来时那股摧枯拉朽、踏平一切的势头，变得沉闷、迟缓，仿佛被吸走了精气神。
他们并未远去，反而在远处散开成飘忽的黑点，如同饥饿凶戾的鬣狗群，带着箭矢冷光的眼睛死死盯着乌池～这片令他们胆寒的血土。
就在嵬移思恭在乌池血战的同时，野利成也带兵扑向了白池的宋军阵地，同样在宋军依靠有利地形的燧发枪阵火力面前受挫，只能徒劳地后退。
野利成仅仅做了一次试探进攻，就损失了一百多骑，倒是见机得快，主动撤军了。擒生军毕竟不是铁鹞子，轻甲扛不住燧发枪的铅弹。
硝烟缓缓沉降下来，浓重的血腥与焦糊气味令人窒息。残存战马偶尔的哀鸣断断续续，刀枪的闪光在阵地上流淌。
铁牛靠着胸墙，颤抖着将新的子铳从弹药袋中掏出，却怎么也对不准枪膛，他狠狠地甩了甩手，指尖滴落着不知是谁的血。
二团团长刘珩站在一处残破的木架车旁，布满皱纹的眼皮微微下垂，目光滑过阵前这片狼藉的杀戮场。
尸骸枕籍，重伤者的呻吟低回盘旋。他静静凝视着一只被炸飞一半、沾满泥血的头盔，头盔下沾血的发辫无力垂落，那曾是一个鲜活的敌人。
十来个西军士兵谨慎的搜寻着西夏伤兵，进行补刀。
辎重营负责把敌军尸体拖到壕沟里，浇上卤水、火油，待下一次阻击敌军进攻时，顺便火化。
盐州的残阳浑似泼了层干涸的血，沉沉压在西面狼山狰狞的剪影之上。
远方地平线上，风卷起干燥黄土，土如细沙。大地尽头，地平线被一种深沉的阴影吞噬。
那不是暮色，是嵬名光锋的铁鹞子。重骑如林而行，层层推进。
夕阳冷酷的光芒打在那成排成阵、严丝合缝的重甲上，反射出大漠落日般冰冷、僵硬的黄铜或熟铁光泽。马铠亦如此，遮蔽了所有鲜活的生命线条。
队伍沉默如山，唯有千万片精铁甲叶在慢速推进中，互相刮擦摩挲的“锵啷”声。
以及铁甲下包裹的彪悍躯体，发出沉闷、深重如破风箱般的呼吸，汇成一股令人牙根发酸的噪音洪流，碾碎了原野黄昏的宁静。
任得敬、嵬移思恭、嵬名光锋的身影在阵前短暂交错。
“铁罐子很响，火铳打得极远，能破轻甲。”嵬移思恭的声音干涩，没了昨日的狂气。
他脸颊上被铅弹擦过的灼痕，在暮光下清晰可见，眼中还残留着乌池阵前，火焰与巨响留下的惊悸烙印。
“知道了。”任得敬略带富态的面庞笼罩在兜鍪的阴影里，声音平板得不带一丝波澜。
望着远处那座灰扑扑却异常坚韧的城池轮廓，任得敬肥硕的手指在腰刀冰冷的刀镡上无意识地摩挲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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